今秋,知名女作家虹影完成了她的电影处女作《月光武士》,由她的同名小说改编。1976年山城重庆,一段终生难以忘怀的情感,一个少年成为女神的月光武士,对抗混混头子,改变了三个人的命运。该片今年斩获美国好莱坞下一代独立电影奖最佳影片剧本奖,入围22年印度果阿国际A类节与2023年金鸡奖国产优秀新片展映。虹影获得了美国全球电影竞赛“杰出成就奖”“前十名最优秀女电影制作人”奖。
此片在她的老家重庆摄制,她是这部独立制作的编剧、制片人、导演,还兼了投资人、服装、摄影补拍、音乐统筹、出纳等各种角色。八月,她在上海邀了多位文化界朋友观摩刚剪辑完的新片。观影后虹影与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张力奋在北京围绕《月光武士》展开对话。上世纪九十年代,两人相识于伦敦。
张力奋:虹影,你已是个成功的作家。到你我这个年龄已很少有人敢上电影这条贼船。有没有想过,电影很可能让你已得到的都失去?
虹影:问得好。你觉得电影是个深渊,对吧?我不想重复自己,要选新的路走。跨界这个事,我是想了很久的。如果这一生不自己拍电影,我生命结束时是于心不甘的。从小我就是一个有影像思维的人,写小说也是如此。如果我不亲自做一部电影,会非常遗憾。
虹影:应该是七八年前,2014或2015年吧。那时候我写了一个主题为罗马的轻喜剧,有个导演买了改编权,但他自己没时间拍,一直想找意大利导演拍,有一天他跟我说,虹影你应该自己拍,你熟悉罗马,也熟悉中国,剧本又是你自己的。我们出一半钱,你再自己找一半的钱。当时我先生听到这事都疯了(虹影丈夫Adam,英籍小说家)。以前也有人要我拍自己的作品,我说no way,绝对不可能。但这次我基本上没有怎么想,就点头了。那一刻开始,我先生说我们家的灾难来了。
张力奋:如果要说挑战自己,你可以写更好的小说,变成全球文学史上绕不过去的大作家。但电影不是玩票。你真的就决定干了?
虹影:所有人担忧的问题,我都想过一遍。之所以敢做是我很清楚自己。就像写作,我也不是科班,就靠自学,看一些书,然后我就写。但是做电影跟写作不一样。写作可一个人完成,电影是一群人完成的,所以你一定要找到你的团队,要懂电影这样的一个东西,花费的精力和代价要比成为一个作家大好多倍。再写一本小说,对我不会带来很大的惊喜。如果我进入了电影这个新的领域,我会惊喜。我把导演应该学的所有课程都学了,当时家里是堆积如山有关电影制作的书。所有课程我全部买了自学。
一开始,我就知道我做电影不仅是做导演,我还得做制片人。我发现让别人去找钱根本找不到,我就开始自己找投资。这样的一个过程难上加难,没有一个人相信你。很多人买我的版权,拍我的小说,但不会请我做导演。回到前面拍罗马轻喜剧的事。那是我为拍电影第一次付学费,而且学费高昂。我好不容易花了一年时间找到前期的钱,带团队去罗马定景。罗马我熟悉。每年夏天我都住在那里。但是我跟参与合拍的意大利制作方合作得不愉快。那个项目,我失败了。我赔了很多钱,最后电影还没拍,很多钱已经用进去了。这笔钱我就自己付了,投资人的钱该还的都还了。我发誓不再沾电影,我做电影这一股火一下子熄灭了。
虹影:50万左右,亏得还不算太惨。剧本是我自己的,没付钱。主要是我们去罗马定景那一趟的开销,加上筹备的费用,付我方制片人、我雇佣的意大利联系人等费用。
虹影:肯定的。他也是作家,觉得我们这种人有一支笔、一张纸就够了,你弄这个电影干吗!我决定不再做电影后,带上老公女儿去重庆。一白兄正好在那里拍电影,我去探班。他请我们吃饭,还有宁浩导演。他问我意大利那电影拍了吗?我说没拍。他说,你干吗拍意大利拍罗马?你就拍重庆吧。重庆你什么都熟,投的钱又会少一点。那天吃饭,老公也在。我听了张一白的话,有点心动。很快我就回英国去了,把自己的《月光武士》改成了电影剧本。2021年6月,我从伦敦回国,找钱比较顺利。正遇新冠封控,我先在上海隔离。7月份开始筹备,10月份开机,12月份杀青,总共拍了35天。这回老公的反应没有上一次那么发疯,他觉得拍重庆对我来说也许容易些。
电影《月光武士》主创(左起)蔡珩、冯家妹、虹影、左航、刘蕾、白恩、王钧赫、杨添添
虹影:我当然投了。如果我自己不投,别人不会投的。我自己投得最多,超过任何一家。最后投拍时,有些钱还没到。我说没问题,我自己来。我一定要保证电影出来。
张力奋:有人愿意投资你的电影,当然好事。你对投你的人和钱有要求吗?是不是有的钱你不想要?
虹影:有些人的钱,我不要。给我投钱的,都是我喜欢的人。有几种人的钱不能要,比如要给你放高利贷的,或者觉得我这个电影会赚钱,我会劝人家也别投,万一不赚钱怎么办。你要是支持我,就支持我。如果对方投钱赚钱目的性太强,我就说这个电影可能会赔的。
张力奋:《月光武士》是你作为导演的处女作。你上一部作品改编成电影,是上海人娄烨拍的《兰心大剧院》,写的是老上海。你这次回故乡重庆拍《月光武士》,第一次坐上导演椅。你拍重庆,是否从娄烨拍的上海,悟到些什么?或者教训?
虹影:这样的一个问题问得很好,我觉得娄烨他非常了解上海,可能是我遇到的导演中最了解上海的。我为什么把版权给他,甚至跟他一起找投资人,是因为他告诉我小时候他就在兰心剧场幕布后面看他父亲工作。这个场景一直扎在我心里,很理解这种情结。我也很喜欢娄烨早期的《苏州河》,一定要促成这个事情。
我拍重庆也是我坐在江边看江上的船,进出眼眶就像电影似的,我等我母亲回来,我陪伴我眼瞎的父亲,面对江边,我觉得这座城市跟我有某种联系。那么多年拍重庆的电影很多,但没有一部把重庆这一个地区当作感性的人来拍。它是有感情的,所有人会爱上这一个地区。那种街上缭绕的烟火气,每一处都跟人的记忆相连。
虹影:比如,2006年上映的宁浩导演的《疯狂的石头》,以重庆一个寺庙罗汉寺,一块价值连城的珠宝丢失开始。陈坤主演的《火锅英雄》,里边有重庆的防空洞,还有重庆火锅。但它还不完全是真正的重庆。还有一白兄导演的《好奇心害死猫》,小宋佳演的洗发女;《从你的全世界路过》,在重庆十八梯,拍了一个女警察,现代重庆城市的晨景和夜景,登顶当时国产爱情片票房冠军。这是现代的重庆。民国时期的老重庆,有《八千里路云和月》,但都是内景,看不见重庆。《重庆谈判》《1942》的电影,在重庆影视城,呈现那时的重庆。
虹影:前后至少改了50次。影片中这些景,在我改这个剧本时,都是当地考验查证了的。我是根据已找到的景来写剧本。场景是基本上不改的,地点也是不改的,改的多是对白,一个人物多一句话少一句话。直到开拍,我还在改台词。
影片中那条长长的石梯的老街早就选定了,还有窦小明的家,在铜元局,是以前老发电厂宿舍,那一片都是重庆老城。我开始写剧本时,脑子里就放射性地寻找这些景。找到满意的,再写入剧本。窦小明的家,红砖灰砖房子,那就是我要的,我写我熟悉的。那些地方本来就在。谢谢那些房子,在我拍它时,它们都还在,只需要我布景成人物的房子便可。
虹影:不远。坐车15分钟。其实那地方的居民已搬离,房子已被拆迁,被人买下来,房产商在开发。其实是拍不了的。因为是在重庆,得到了当地街道委员会管理者的支持,在此谢谢他们。
张力奋:这部影片,你的身份很复杂:原作作者、编剧、导演……但更强势的角色是你作为中心人物的制片人,用好每一块钱预算。
虹影:对。比如怎么取景,是否搭景,会直接影响制作成本。我会考虑这一个地区多少钱,这一个地区美不美,好看不好看。比如铜元局这片老宿舍,它50年代建的,就是那个年代的东西,那么旧那么好看,一边红砖二层楼,一边灰砖二层楼,有参天大树,住的就是那些最普通的劳动人民。那个老电厂的宿舍,职工宿舍,原来是50年代为苏联专家盖的。影片中的医院是废弃的医院重新改建的。那条长石梯的街也改了一下。我们拍的96年的酒店在重庆市政府附近,90年代开张的,所有东西都没变。这种酒店有卡拉OK吧,也是以前的装修后没变。但酒店外景,要拍,很难。那时还是疫情,我们要得到重庆消防、重庆公安局等部门的支持。包括很多繁复填表、申报流程,很麻烦,外来剧组很难摸清门路,但我们有的就是得到当地人民的支持,包括要把以前的船调出来拍摄,这些支持,都铭记在心。
虹影:有,诊所就是在一个废弃的医院里搭的,包扎的,抢救室。很多内景,比如窦小明、秦佳惠家,很多场景,就把老房子里面的东西拆了,重新搭建。
张力奋:那天在上海看完试映,最后滚动的是长长的演职员表,里面没什么大牌演员。现在中国观众看电影,是不是还是看明星?
虹影:你当然想请朱一龙,对吗?你懂我的意思?肖战,对吗?我的故事若给他们看,他们会喜欢,但是我没有钱。即便有钱,我也要请最适合的演员,不然就陷入一些电影犯下的错误。
虹影:肯定是导演赢。为什么我说导演赢,因为导演要坚持这一部优秀的电影的质地。是的,质地是不能变的,不能妥协。比如说我们的女主角,我们大家可以请很多有名的女演员。但是很少像冯家妹这样原汁原味的、有重庆柒拾年代感觉的女孩,她是最好的秦佳惠,选择她,我今天仍是庆幸。现在最火的一些女演员,都不是秦佳惠。冯家妹是重庆人,她很早就出道了,是当时成都区四大超女之一,与李宇春、张靓颖、何洁名响四方,她的歌动人心魄,她的生命经历中也很多悲伤,她眼睛里有我要的那种悲伤。我们重庆女人很特别的。
虹影:人都是这样,左右想想,还是冯家妹最好。快到开拍了,她特别用功,她感觉自己不够好,专门请了电影学院一个老师做她的表演指导。她还练习日语歌、学日语,非常用功。有一天她跟我说,她感觉自己已经是秦佳惠了。她30多岁,剧情里正好同时能演年轻和中年。她的特写放到大屏幕上,天然的美丽,一点问题没有。这就是重庆女人。我说你可能不太了解重庆人。谁能相信我已过了60岁。你在伦敦见到我时,我已40岁,但像20岁的人。重庆女人不显老。
张力奋:说到演员,我想问在中国拍电影,现在演员的片酬大概在总制作预算里占多少?占大头?
虹影:全世界各地不一样,但中国演员的片酬我觉得是越来越贵,多的会占总预算70%吧。前些年一个名演员可以收1亿,现在这些一线万左右,一下子降了。
虹影:为什么有制片人愿意花大钱请一个名演员,当你做发行的时候,问题和答案在哪了。比如现在我们就碰到这样的一个问题。别人说这一部优秀的电影很好,可是没有一个有名的演员。名演员就在发行时起作用,说是不会扑街。关于这一个问题,有名演员的电影扑街也发生过。我现在只能换个方式:如果一个电影做得好,没有名演员也未必不能赢。
虹影:其实我们投资的钱就花在这几个部分:改搭场地,摄影团队一分钱都没少,我很钟爱这一个摄影指导。我就请他开一个实际价,整个团队虽然超过我的预算,但我还是接受了。还有服装,你看见我们非常讲究的。两个方案,一是设计,二是从库房里借那个年代服装。后期制作公司,剪辑、录音、音效,我不能找一个便宜的,我用的是最正规的后期制作白点映画,他们为杨德昌、侯孝贤、王小帅等的电影做过,我们该省就省,该用的就用,而且请最好的团队。
虹影:你根本没办法拍。首先人家都不给你时间,他就给你半天时间,你来拍一个夜景,我要它干吗呢?脆自己在废弃的医院里再搭一个医院。除了窦小明家是废弃的房间,秦伯伯家也是废弃的房间,秦佳惠家也是废弃的房间,我们改建了这些房间。
张力奋:那天在上海,你邀我看试映。最后演职员表,我看到很多“虹影”的名字,甚至一些不起眼的“工种”或角色,比如摄影补拍。《月光武士》是你的第一部电影,好像更是你“一个人的电影”?你担负了多少角色?
虹影:原作者、由小说改编是编剧、导演,也是制片人。我同时不得不做美工。我想请的美术指导,团队算起来起码200万,我没这个钱,只能放弃。最后我请了北影厂美工老先生,比较有经验,帮我搭景。再找了一个做过电影的装修队,老先生70岁了,他找了一帮河南人一起做。他经常要我帮他找那些老杂志。他不会上网。我给了他相关的信息,等要拍时,这些材料都没有,我只能请重庆朋友帮我找这些老杂志老书。很多设计的具体方案也是我自己。服装我参与设计。大部分服装,是从重庆影城和成都影城借的,有人专门做这个生意,比较便宜,几万块钱就可以把一批东西拿过来用。有的服装现成就可以用,谢谢好友季鸿,她把自己的旗袍设计师介绍给我,那几件电影里最著名的衣服,包括面料,都是我亲自挑选。做电影,会碰到各种人、各种事,包括耍滑头、捞好处,克扣经费的。
虹影:他很有创造力。看过他拍的一个短片、一个长片艺术片,我就定了他。他的想法跟我特别搭。如果我找一个特别有经验的,我得花很多钱,我不想让别人指挥自己的第一部电影,弄不好在现场吵起来,打起来,这也是我选摄影指导的一个主要的因素,这样的案例有的,到时摄影完成一个活,拍拍就走路了。
虹影:是的。补拍时,摄影组、演员都已散了。因为都是近景或特写的空镜头,并不是特别需要演员在场。比如说,小孩拿着秦佳惠的照片,我可以找个群众演员在背景里,只要看上去像小明就可以了,主要为了烘托气氛或情绪。还有重庆城的一些空镜头也是我补拍的,当时也有一个镜头,我请了团队在江津拍,结果怎么拍都不对,当时我在电影院里,只得出来,用视频指挥。
虹影:有一个会计跟着我。会计跟出纳不能是一个人。所有的费用进出,由我上电脑操作。出纳我自己做,我不放心。
虹影:不全是这样。如果有群众演员的镜头,当天就得结账。你不结账,人家就不走。
演员的片酬,一般分三期支付。签合同时付第一笔,演员离开时一定要付清。基本是动工制作景,还有相关的买所需要用品,拍电影低成本,但我不欠任何人钱。
虹影:没有,其实拍的时候我出现过两次。一次是卡拉OK的场景,那天现场人不够,我就坐在那里,后来我把自己剪掉了。为什么?因为我觉得拍电影是个严谨的事,需要那个镜头就留,不需要就毫不痛惜地剪掉。最后窦小明读信时,本来我有个近景,我也剪了。最后我在片中留了个背影。没有人看得出是我,但熟悉我的人,会知道是我。
虹影:其实影片中所有的音乐,都跟我最初的想法吻合,我在负责,歌词是我做的。音乐部分,最先请了一个人,彼此想法不搭,就很快解除了合同,付了头期的钱。我自己傻,没经验,合同应该这样签,等你拿出一个满意的东西,我才付第一笔钱。为啥说这是一个人的电影,也因为拍电影时,包括我自己,也有在这个剧组中的人,不懂,只得事后由我来处理。影片的音乐,能够说是性冷淡的,才符合七十年代。
虹影:不太完全赞成这种观点,不是性冷淡,是压抑。没有办法,当时我们所有人都是这样状态,对不对?你不认为这个音乐听起来压抑,超级零情感?其实不是。我可以把你压抑到最后那一刻,再让你蹦起来,对吗?好像有一种东西掀动你的心,让你若有所失。
张力奋:对窦小明,我们这代人是有相同经历的。秦佳惠一方面冷淡压抑,但她身体语言、举手投足间释放的东西又唤起你很多性的想象。
虹影:她是个女人,用一个童话故事吸引了小明这个男孩,他听进去了,再也出不来。文学的力量多厉害。一个保护神、红衣月光武士,半夜月光下面江水中开放的花朵,静静的江水。这时有个美丽的人在水深火热之中需要你把她救出,仿佛我们就是那样一步步踏着波浪走过来的。
张力奋:那个年代,那样的美好的佳话,秦佳惠让人迷恋的地方,是她身上不须言语、默然释放的东西。
虹影:对的。这存在我们想象当中。为什么窦小明一直藏着对她深切的记忆,是因为她一直是他的白月光,他悄悄跟着她,偷她的照片,一次一次保护她,为她打架受伤受欺负,她是他孤独无聊日子里的女神,他就这么走过来。
张力奋:秦佳惠走路回家那段,我很感动,又好像不属于那个年代,有梦的感觉。七十年代,中国还有那样的女人?若张爱玲留下来,也就是一个大妈。
虹影:那个年代,穿漂亮裙子就是红颜祸水。秦佳惠在遭受钢哥对她的虐待后,她还是要穿裙子,她慢慢从石梯上走下来,像江上波浪一样漫过我们的记忆。重庆女人非常另类,是很特别的女人。
张力奋:听说重庆女人很不一样,跟成都女人不同,跟上海女人也很不一样。秦的丈夫钢哥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,这是他的女人。但在秦面前他又很自卑。秦嫁给他,这让他很有男人的面子。但面对秦,他又没有安全感。
虹影:秦的父亲从日本留学归来,当教授。钢哥内心是很崇拜这样的人的,小说中钢哥的父亲很尊重秦父。但是他不允许自己的孩子跟秦佳惠结婚,因为他知道这会断掉他孩子的前程。钢哥虽然占有了这一片地区最美的女人,心里又感觉自己配不上她。是不是?跟秦佳惠结婚,他在造船厂的工作就提升不了。因此只要看见秦佳惠在外面跟别人在一起,哪怕只是一个小孩,他都没有办法接受。钢哥可以给秦佳惠一个家,有自己的房子,因为他是车间主任,保护她和她的父亲,给他们安全感。
张力奋:钢哥既是秦佳惠安全感的提供者,又是折磨她的人,很矛盾是不是?那时阶层的敌对、撕裂给了钢哥娶秦佳惠这个机会,虽然要付出代价。我觉得恰恰因为钢哥这样一个人设,他保护了秦佳慧。本来很多男人也可能喜欢秦佳惠,但想到钢哥在江湖上的名声就退却了。
虹影:秦佳惠因为成分不好,需要一个保护者。但是钢哥不能跟任何人分享秦。他是个不怕死的人。
张力奋:所以只有像窦小明这样不明事理的孩子,才敢喜欢秦佳惠,因为他不懂这些成人世界的规矩,才敢挑战钢哥。这一个故事就很好玩了。
虹影:你说,所有的男孩子可能都有这个梦想、青春期荷尔蒙的幻想,但没有一个人敢去接近她?
张力奋:是的,恰恰是因为秦佳慧有了钢哥这样一个老公,实际上他是一个体制外的保护者。如果经常有人骚扰秦佳惠,她也许很快就会改变她走路温婉的样子。人家都知道她背后有个钢哥,一个有江湖地位的工人,惹不得。因为钢哥,秦佳惠就不再是一个普通女人。
张力奋:读你的小说已二十多年,现在又等来了导演虹影,其中绵延的主题是苦难向命运抗争。你拍《月光武士》,是想验证自己的生存本能尚未退化?你还会继续拍吗?
虹影:不仅仅如此,挑战自己,寻找新的道路,以后拍片与否等过了这一年再论,比如现在电影临近公映,我在学习怎么宣发它,这其实是电影最严峻的关头,很多人认为我们这样的小众文艺片,存活只能一天,我倒要看看,它会不会存活两天。